转自章弘校友(政研90)微信朋友圈,经本人同意刊登
日头越来越向南移,推开窗户就可以看到日出璀璨的样子。
北京,晴,最高气温33度,最低气温15度,预报指数48,空气质量优异。
昨天收到方铭老师子女寄来的两本回忆录《路——纪念我的父亲母亲》,图三便是作者的父母亲,左侧为母亲方铭老师,右侧为父亲胡若木先生。
方铭老师曾和家母在同一所学校里工作,于是两家人有幸住在同一幢公寓楼里。不过那时我还小,完全不记得我们曾经是邻居。
家母就是一个考进大学,留校任教的简单履历。方铭老师则是出生在1917年,1936年就参加地下党,从事贴标语宣传理想的老资格社会活动家。
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和七十年代初期,当权者把大批教书匠和公务员送往乡间,让这些在城市里把脑子呆得瓦特了的人群,在农村好好反省反省,接受乡村贫苦农民的再教育。
我们又有幸和方铭老师分配到了一个村子里,那时方铭老师年近五旬,我是一个刚过十岁的少年。于是,方铭老师和我就成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忘年交。
方铭老师是江苏人,早年在苏州上海读书,是一个吃米饭长大的人。我们住的那个村子,位于吕梁山脚下,汾河西岸。那时的乡间只抓革命不促生产,于是我们只能吃到高粱面和玉米面。菜嘛,漫山遍野长得苜蓿草,这就是我们的主菜。洗净,煮熟,撒盐,吃下去。
方铭老师端一碗苜蓿汤,把玉米面窝头或者是高粱面馒头掰开了揉碎了,再泡进苜蓿汤里吃。一顿两顿也就罢了,成年累月呀,顿顿都得这么吃啊。
后来,我们种出了果树,种出了蔬菜,种出了小麦,养出了猪和鸡,日子改善了一大截子。
方铭老师不再用苜蓿草熬的汤泡玉米面窝窝头吃了,而她马上就把丰收了的水果和蔬菜送到老乡家里。一到农闲的时候,她就走家串户,访贫问苦,好像回到了上世纪四十年代,她在为追求社会公平而燃烧自己一样。
春夏秋三季,忙完了地里的活,不顾累了一天了,方铭老师总和自己的室友们一起在山坡上散步。那时她们的步履是沉重的,眉头是紧锁的,脸色是忧愁的。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?她们担心的不仅是自己能不能重返课堂,还有这个国家的命运。方铭老师的闺蜜中,有一个人就是浦安修。
我们于1972年春天返回北京,多少年后才知道,几乎同时,邓小平也从江西,胡耀邦也从湖南返回北京。
不久,方铭老师被恢复职务,重新当起负责全校文科的领导。家母则回到研究室里,继续从事她的量子力学研究。
有一天在学校教工食堂里买饭,忽然有人喊我,回头一看,这不是方铭老师吗?头上用于挡风遮雨的帽子不见了,那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衣衫裤不见了,一双军球鞋也不见了。取而代之的是,八成新的深色衣裤和塑料底布鞋。虽然依旧朴素,但已是城里人的装扮。一头秀发,一脸白皙,让方铭老师比在乡间时年轻了许多。
我很惊讶她还能认出正在窜个儿的我,她也很高兴我还记得她。俩人倾诉了彼此别后的情形,凡有熟人走过来,她就用手比划着我当年的个头儿,告诉大家,我才那么小,就和她一起下乡务农去了。
1978年以后,方铭老师愈发忙碌起来,并且搬出了我们的住宅小区。后来她从学校调去了中央文献研究室,从事周恩来生平事迹的研究和撰写,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。
那天方铭老师的子女找到我,希望我能帮他们回忆一下方铭老师在吕梁山下汾河岸边的岁月。因为那时,方铭老师的子女也都在远离千里之外的内蒙地区务农,全家人天各一方,彼此之间不知道父母孩儿都过的是什么日子?
于是,我靠回忆写出了方铭老师在乡间生活的点滴。翻阅成册的回忆录之后,我才惊讶地发现,方铭老师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,竟然与核心力量的交集如此之多,而她在我们面前,却从来都是那么地谦和亲善,没有半点的优越和架子。
我的文字与一批人物的回忆放在一起,实在受宠若惊。仔细读着其他长者亦或是名流撰写的往事,明白了一个道理,选择走追求社会公平的道路,几乎都是因为当时眼前的社会存在着大量的不公,所以希求改变它。古今中外,都是一样的逻辑和道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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